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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刺青民工劉心武我常到馬路對面一家咖啡館約見熟人。那天聚完了已

        信息發(fā)布者:香草
        刺青民工
        劉心武
          我常到馬路對面一家咖啡館約見熟人。那天聚完了已經(jīng)天黑,獨自回家。過馬路的方式有兩種,一是走過街天橋,一是穿過馬路下的橋洞。過天橋置身于萬丈紅塵,安全,但費時較多;過橋洞路徑短,但那橋洞里沒有路燈,摸黑穿過時總有些忐忑。自己曾多次夜里穿過那約五十米的橋洞,一直平安無事,那天圖省時也便奔橋洞而去。
          真是不怕一萬,只怕萬一。正值夏末,天氣溽熱,偏那晚云遮月、霧霾濃,邁進(jìn)橋洞沒幾米,竟是完全漆黑一片,那邊洞口只有模糊的微光,望去更覺疹人。走了不足十米,我后悔不迭,毅然轉(zhuǎn)身返回,畢竟已是望七之年,腿腳哪有當(dāng)年麻利,匆促轉(zhuǎn)身時,不禁一個趔趄?;炭珠g,忽然右手腕被強(qiáng)力拽住,緊接著更有一條堅硬的胳膊將我從左邊摟定,同時聞見一股體味,心中閃過一個念頭:此生休矣!正巧橋洞那邊來了輛小轎車,前燈打得雪亮,頓時使漆黑變?yōu)榇萄?,本能地低頭,恰望見那攥住我的大手的臂根處,有刺青,是一個“忍”字!
          “老大爺,沒崴了腳吧?沒閃了腰吧?”在強(qiáng)有力的手與臂的護(hù)送下,我被扶出了橋洞,又走了十來米,在路燈下,我看清了緊貼著我的人,是一個精壯的赤膊男子。他見我無大礙,松開手臂,站開。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他還有個同伴,比他矮,身體單薄些,年齡應(yīng)該略大些,與我目光相對時,微笑著問:“把我們當(dāng)壞人了吧?”
          誤會當(dāng)然馬上消除,我連連道謝,又埋怨:“這橋洞真怪,一直不安燈?!蹦挲g大些的就說:“大爺就住附近吧?既然常從這橋洞走,就該記著帶個手電筒?!狈鲞^我的壯漢則說:“他不安燈,你們就總?cè)讨??為什么不投訴?不去告他們?”
          這話讓我馬上想起他手臂上的刺青,不禁笑了:“咦,你那刺在身上的是什么字?怎么你要自己忍,不讓我忍?”一來二去的,我們竟話語投機(jī),雙方都想多聊聊。
          我告訴他們,其實可以不必馬上回家,而且下次會從天橋上過去,也很安全,如果他們也不忙睡覺,無妨到那邊小餐館坐坐,一起喝點啤酒。沒想到壯漢說,他已經(jīng)五年不喝任何酒了。我靈機(jī)一動,就建議:“要不,到那邊肯德基店里坐坐,喝點飲料,再聊一陣?”他們都朝肯德基那邊望,臉上的表情很微妙。年齡大點的就說:“我們的人沒進(jìn)那里頭的?!蔽艺f:“我也很少進(jìn)。一起去坐坐有何不可?”我堅持,他們服從,于是一起坐進(jìn)了肯德基。我去買來三杯可樂,看見壯漢已經(jīng)套上了一件紅色的T恤,小了起碼一號,把他的胸肌箍得暴突,那恤衫上印著一家陶瓷廠的名稱與地址電話,估計是作為福利分發(fā)的。他們分別拿出十元錢給我,我推開:“說好了我請,再啰嗦就是不尊重老人?!?
          他們是那邊街上正建造著體積龐大的商用樓的河南民工。壯漢姓鄧,年齡大些的姓張,他們說算是工程隊里輩分大的,其實一個才臨近四十,一個才四十出頭。說起打工的日子,他們說:“平平淡淡,就是睡覺、吃飯、干活……再吃飯、睡覺、干活……晚上到街上轉(zhuǎn)一圈,就算文娛生活吧……年關(guān)前結(jié)算工資,帶回家去?!蹦菫槭裁赐砩洗獭叭獭弊??鄧師傅把另一只胳膊顯示給我,那上頭刺著兩個并排的字:“愛恨?!弊质俏迥昵八约捍躺先サ?,先用墨水寫好,再用針尖密密地扎。那時候外出打工常領(lǐng)不足甚至領(lǐng)不到工資,他領(lǐng)頭干過好多事,他輕描淡寫,我想象豐富??傊?,最激烈的一次,他酒后發(fā)威,沒領(lǐng)到欠薪,卻進(jìn)了拘留所?!澳菐啄昕刹黄降,F(xiàn)在的平淡,是努力爭取來的?!爆F(xiàn)在聽來平淡得也不錯:工資不拖,還有保險,伙食絕對管飽,每月最多可以預(yù)支出150元零花錢,年底回家或工程結(jié)束時,能有較為滿意的收獲,家里的舊房翻蓋成了新房,兒子閨女都供得起他們上高中。鄧師傅說現(xiàn)在想把兩邊胳膊上的刺青都去掉,張師傅就說:“那沒辦法了。也算文物吧?!?
          我想細(xì)問他們究竟怎么爭取到自己權(quán)益的,但天實在已經(jīng)很晚,大家都該休息了。他們送我過了天橋,才回工區(qū)。我想起鄧師傅問我為什么能忍耐那橋洞無燈的狀態(tài)直到如今的幾句話,不禁茫然。(選自《小小說選刊》2008年第2期)
        1.聯(lián)系小說內(nèi)容分析,分別指出民工鄧師傅手臂上所刺“愛”“恨”“忍”三個字在文中內(nèi)容上的體現(xiàn)及其含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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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2.談?wù)勑≌f結(jié)尾畫線句子的含義及在文中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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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3.請你概括該篇小說塑造了農(nóng)民工怎樣的形象?本文主旨是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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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4.下列對小說有關(guān)內(nèi)容的分析與概括,不正確的兩項
        [     ]
        A.“我”經(jīng)常到咖啡館約見熟人,為了節(jié)省時間不惜冒險從沒有路燈的橋洞橫穿馬路,說明年近七旬的“我”生活并不輕松,很忙碌。
        B.當(dāng)“一條堅硬的胳臂”“摟”住“我”時,“我”很害怕,甚至冒出“此生休矣”的念頭,說明“我”在潛意識里歧視民工,將民工當(dāng)壞人。
        C.對于橋洞沒有路燈一事,張師傅提醒“我”帶手電筒,鄧師傅則主張“我”去投訴,去控告,反映了張師傅的細(xì)心、沉穩(wěn)和鄧師傅的率直。
        D.張師傅稱鄧師傅手臂上的刺青為“文物”,說明在張師傅心里,民工“不平淡”的歷史盡管已成過去,卻也留下了深深的痕跡。
        E.本文看似平淡的敘述中蘊含著作者深厚的感情,表現(xiàn)了作者對下層勞動者的關(guān)注與同情,對現(xiàn)實與人生的思索。凝重深沉,發(fā)人深省。

        參考答案:
        1.愛:愛家人,打工的目的在于蓋新房、供兒女上高中;愛他人,扶“我”過橋洞,送“我”回家;愛自己,維護(hù)自尊,維護(hù)自己的權(quán)益。
          恨:恨盤剝民工血汗錢的黑心包工頭、建筑商;恨一切不公平,主張“我”為橋洞無路燈去投訴、去控告。
          忍:為避免沖動五年不喝酒。(意對即可)
        2.含義:農(nóng)民工靠自己的努力爭得了自己的合法權(quán)益,市民卻無奈地忍受橋洞無燈帶來的不方便,反映了社會普遍存在的麻木、隱忍心理。
          作用:①照應(yīng)前文,結(jié)構(gòu)嚴(yán)謹(jǐn);②突出民工敢于爭取自己權(quán)益的形象;③深化主旨,引人深思。(意對即可)
        3.主旨:贊頌新時代農(nóng)民工的不平凡。批判社會的不公正。
          形象:小說塑造了農(nóng)民工鄧師傅、張師傅淳樸善良、樂于助人、自尊自愛、樂觀豪爽、堅忍不拔、敢于爭取自己合法權(quán)益的形象。(寫到三點,意對即可)
        4.AB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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