晴好的日子里,我決不會想起那件毛衣,它就那樣靜躺在衣柜的一隅,如同無聲的默片,靜寂已久。 當(dāng)冬日的寒意再次席卷我的全身,我才又憶起它,從角落中翻出它時,它昔日的芳澤早已和那些有關(guān)它的記憶一般被歲月封存已久??呻[隱之中,那溫暖,封不住,散不去,又將我在晴好的日子里從不會觸及的記憶,全部喚起。 那一天,冬日的朔風(fēng)怒號著,吹得萬物俱是零落蕭疏的況味,曾普照了三季生靈的暖陽似乎已躲在云翳里很少露面了。 我的房間窗口朝西,更是少有陽光光顧,偶有幾縷金光如破敗的紗幔般聳拉在窗欞之上,絲毫不抵襲來的寒風(fēng)。 我推開房門,想去小區(qū)中找個溫暖的所在,步入客廳,空氣中午后舒緩的暖人味道撲入鼻息,除此以外,便只剩下祥和的安靜了,偶有樓上傳出的琴聲如煙般裊裊娜娜地飄入耳際,仿佛誤入了春日的夢,我放輕了腳步。 客廳一側(cè)的陽臺上,母親垂頭正織著一件毛衣,毛衣的形狀已能辨得清楚,似乎只差一個收尾工作了。陽光從窗口爬伸進來,在母親的發(fā)間,唇邊藹然微哂著,又悄悄點過母親手中的毛衣,似乎特別照顧這位忙碌著的母親似的,久久不去。 許是聽到了我發(fā)出的窸窣聲響,母親舉起手中的毛衣,用目光愛撫一番后,偏頭轉(zhuǎn)向我,道:“要試試毛衣嗎?我特意幫你織的,就快織好了?!闭f著,難掩的笑意如漣漪般在唇角洋溢開來,似乎能填平那眼角的皺紋,染黑那幾絲灰白的頭發(fā)。 仿佛篤定我一定會答應(yīng)一般,母親已向我走來,我打量著母親托在手中的毛衣,純白的底色,沒有精致的紋理,新穎的樣式,和那些從商店買來的毛衣相比,實在是太平淡了,想著,我把頭搖成了潑浪鼓。 倏忽間,太陽似乎隱滅了光彩,母親的身影猝然一怔,笑容凝固在臉上,忽又舒緩開來,很輕松似的說;“我織它也沒費多長時間,你不要就放著吧?!眳s又低下頭把毛衣對著我的身體樣了樣,我下意識地抬眼,對上了母親那雙因疲累而顯得發(fā)紅的眼睛,逃避似的,我移開目光,征得母親同意后,便匆匆跑出了家門。 我在小區(qū)里信步而行著,起初只是微有些寒意,后來風(fēng)便愈發(fā)大起來,配合著枯葉刮過地面的嘶啦聲響,直直打在臉上,又一個急轉(zhuǎn)鉆入我的衣袖中,身上那件從商店買來的毛衣早已被風(fēng)吹得冰冷,我不禁打了一個寒顫,只想著快步走回家,耳邊只有風(fēng)的呼呼聲響。 到家時,母親已倚在沙發(fā)上等我了,她用雙手撐著腰,又仰起頭四面扭動著脖子,而靠陽臺的沙發(fā)另一端,靜躺著一件織好的毛衣,母親喚我過去,伸手摸著我身上的毛衣,又握了握我的手,自語道:“我就想著,店里買的哪里會有家里織的暖和?!闭f完又伸手去捶腰,我一愣,只覺得氤氳的陽光模糊了雙眼,走到沙發(fā)的另一端,我套上毛衣,溫暖一直滲入到心里,只覺得身旁有暖陽環(huán)繞,而側(cè)目,我看到的是母親那疲累而又滿足的笑。再次回到房間時,我已覺得那個冬天似乎維奇溫暖。 時隔至今,我已不記得這件毛衣陪我度過了多少個寒冷的日夜,只是記得在一個冬日的那一天,我似與暖陽相遇,周身有濃濃的暖意,太陽的味道。 |